郭兀良颗心翻翻覆覆,好似油煎,听见声音有异,语不发,便起身向帐外走去。
只听御剑在身后淡漠道:“兀良,天下万事,有人力可为,亦有天命作祟。你又何必非要勉强?”
郭兀良脚步滞,转过身来,目视他面具下双眼,颤声道:“天哥,在你心中,人命皆为草芥,举世无可珍惜者,是也不是?”
御剑持酒不语。郭兀良露出惨淡笑意,头也不回地走出去。
入夜之时,变故又生。南军刀斧开道,箭鸣枪挑,将难民驱逐
多是鸡鸭、农具、黄历、被头……小儿女皆脸色蜡黄,穿着绿裤红袄。妇人裹小脚,越发跑得慢。六族精悍无比兵马,便如驱赶牲畜般,将大群哭哭啼啼难民送到州城下。旦守卫放下吊桥,接纳难民入城,身后大军便趁机涌入,破城屠杀。遇上不肯冒险开城门,六族追兵便洋洋洒洒放箭,射杀难民,更将满坑满谷尸体堆叠在城墙下,踩踏而上。他性情温和,向来不喜大开杀戒,当年亲眼见此修罗地狱,虽知不得不为之,心中仍旧极不好过。此刻形势逆转,城下苦难者皆是族同胞。他最重手足之情,这下如何抵受得住?心神动荡之下,几乎便要脱口下令。
忽听身后有人禀道:“郭将军,鬼王殿下有请。”
他心中倏然紧,头脑顿时清醒不少。定定神,随来人迈入主帐。御剑正与城主围炉温酒,见他进帐,将手中酒卮扬,道:“今日天阴骤雪,寒气逼人。兀良,过来饮杯如何?”
郭兀良牵念平民生死,嘴唇甫张,只见酒案之上,明晃晃摊开物,正是千叶最高圣令,持有者如王亲至,忤逆者格杀勿论。他脚步微微顿,已然心知肚明,只得在二人身边坐下。
城主递过暖酒,劝道:“郭将军刚才在外头吹冷风,多喝几杯暖暖身子罢。”
郭兀良默默接过,仰头饮而尽。
御剑见他神色惨然,问道:“怎,酒不合口味?特意从毕罗带过来,想你平日偏好这清淡,这下却料错。”
郭兀良淡淡道:“天哥断事如神,怎会有错?”
御剑目光在他脸上略停留,便挪开。
临近正午,城下忽然阵骚乱,弓箭离弦声、奔逃痛哭声、推拥惨呼声……由远而近,浪高过浪,显然是南军见城关久久无动静,开始动手屠杀。御剑眉心微蹙,在城主耳边低语几句。城主应声而起,离帐而去。片刻,城头喧哗,守卫四应。少顷,城下阵莫名死寂,接着便是千千万万如浪滔天高声咒骂。原来难民有以身作梁木、撞击城门者,御剑竟命驻城守卫弯弓搭箭,向排头之人射去。千叶弓箭手射术之精,更胜南军十倍。转瞬之间,门口便抛下几百具尸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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