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满屋器械,直趋床头:木心,双眼微睁,并不在看,眼角凝着泪滴,在胶带与插管纵横牵制中,向内缩卷双唇,开阖着,如条鱼被取出水面,奋力喘息。因这艰难喘息,他整张脸以从未见过姿势由枕面昂然仰起下巴:这是他入院后唯次受难而挣扎模样。但他分明不知道自己挣扎。个全然丧失意识和气力人,才会使身体——主要是颈脖与脑袋相连部分——这样地交付给固定痉挛。
放声大哭,愤怒地面对这张脸。木心不理会,就那昂着脸,奉献般地固定着同姿势,喘着,当面,顽强毁灭对这相貌所有记忆。
夜里回到北京,开始写讣告。从未做过这种事。先生没有单位,向宏说:“你来写吧。”六年前木心书第次在中国大陆出版,写过篇推介,现在竟是写着先生讣告。空出死亡年份与日期那栏,很久不知如何接着写。“你们要保持想到死亡。”先生再说。想,从小就想,如今要对先生说:真死不是“想”,是那间机器房。
快点死罢……麻烦!伊不让你死。
他在十二楼这样抱怨过。谁“不让”?命运?“命运很精致。”这是他写过话。他以自己渐渐熄灭,教什是死:他其实也不知道。他不知道机器房,不知道自己怎样昂着脸艰难喘息,不知道喘息之际,在北京撰写他讣告,也不知道十几位年轻人天天在门外等着见他,翌日,十二月十六日,赶去出席《南方人物周刊》设在北京颁奖会。他们事先通知:今岁五十位“年度魅力人物”中,木心列名——可怜奖项。那奉献般喘息才是人光荣与魅力——上台后问众人:“谁知道木心?谁读过他?”所有中年人静默着,除《南方人物周刊》副主编杨子,但数十位年轻人纷纷举手。先生回国六年间,每到各地大学讲演,每次,每次,至少有位青年起立问道:
“能谈谈木心先生吗,他最近在写什书?”
会谢谢提问青年,但不应答。除六年前那篇推介,不在公开场合说及木心。此刻看着隐在会场暗影中年轻人,不会说,昨夜已开写木心讣告,不会说,昨天下午在那间机器房。
***
十二月十七、十八、十九日,小代连续报告同样情况:“陈老师别担心,他就像睡着,很平静。”他和并肩目击先生那天喘息,不会骗,安慰。快要年底,每牵念,引无端想象先生可能会沉睡到春节。不知来自何处知识:无知觉病人有时静静睡几个月,睡半年,甚至更久长。“就像睡着样”,那就好。无能分辨这是希冀还是幻想。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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