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师娘带块喜绸,副自己绣鸳鸯枕。吉三带阿响读过《资治通鉴》给他。叶七笑道,你个吉老倌,办喜事,你白来吃酒就罢。带书来送,是想“执输”吗?
吉三说,是贺你。书中自有黄金屋,你死鬼老爹给你留下。如今桃花运得颜如玉,求莲得子,你倒说该贺不该贺。
这时候,外头响起“六国大封相”,震耳喧阗。时光猛,将那黑沉沉天映得透亮。叶七便拍手道,好好,合该全世界都贺,替省下摆酒钱。
他这样说,众人便都欢喜起来。这日逢上安铺“雷王诞”,是大节庆。白天游神,晚上游灯。
白天从玉枢宫路过来
塘蓬、石岭、青平、车板、龙湾、石角等地三府八县会众万余人,于安铺誓师,先后攻横山团局及靖江炮台,围当地团勇首黄锦灿、毛其勉等,捕而剿之。然廉江知县王寿培,增调高雷廉镇台兵勇并琼州水师,搜捕三点会众。起义事败,叶凤池与吉思顾等人,护会首刘芝草潜往广西,至博白县境,遭清兵突袭。俘叶等数人,施吊头、火烙、钳脚酷刑。为救会众,周氏毅然投案,于安铺玉枢宫前,以十字架钉手足示众,凌迟就义。
叶氏秉周之遗志,将三点会化聚为散,兴行会之名,以抗清廷。其以穗上名肆得月阁大按之身,于岭南各处结社,声震庖业。辛亥以降,洪门因时分崩。叶氏以道不同,淡出江湖,匿迹于粤广,后其踪鲜为人知。
周师娘说完,眼睛里光,随夜幕并熄暗。慧生体内,却还滚热地奔涌着些东西,未及冷却。她问道,当年,他们就是在仙芝林“开总台”?
周师娘理下鬓发,点点头。
慧生又问,那吉叔也是?
吉叔是他保舅,就是当年入会担保。周师娘默然片刻,接着说,话时话,都是三十年前事。你知他腿上那块伤,是为护阿爹给王寿培人用火枪打。弹片嵌进骨头,长死在里头。如今不知怎,隔阵就化脓,总不收口。洋大夫看过,说取不出来,要根治,得截肢。他不愿意,说好歹块铁,留在骨头里,算是老披留下念想。
慧生便也沉默,两个人都不说话,太静,影影绰绰听得见远处锣鼓声。是那唱大戏人。周师娘便又把她手,放在自己手里,在上面按按。师娘人长得细巧清秀。手心却是糙,生厚厚茧。这按,按得慧生心里,蓦然疼下。
半晌,慧生抬起头来,定定看着周师娘眼睛,问道,他,能把大烟戒吗?
隔年正月二十八,荣慧生领着阿响,进叶七家门。
自然没有喜仪,也没有天地高堂可拜,只摆桌酒。请两个客,周师娘和吉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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