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人说,哪里去?都跑。说小日本快来,都来不及地躲。有钱,便躲得远些,出县城去。没钱,就往后山上跑。山坳里头,搭上个堰屋,十天半个月不回来。经常露脸,看鬼子来没来。
荣芝就有些发慌,说,这地方,也不稳当啊。他们都跑,你怎不走。
老人就哈哈笑说,走,你
得麦浪起伏,也将云嫂歌声吹过来。昭如听,心里也动动。这首《绣荷包》是鲁地姑娘们唱歌,云嫂声音,也还是甜美得很。
初到十五,十五月儿高,那春风摆动杨呀杨柳梢……绣只船,船上张着帆,里面意思情郎你去猜。二绣鸳鸯鸟,栖息在河边,你依依靠靠永远不分开。三绣南来雁,飞过千重山,你与那情郎哥把呀把信传。郎是年轻汉,妹是花初开,收到这荷包袋郎你要早回来。
文笙听她唱着,就走到她跟前,偎着她。云嫂将那麦秸,编成顶皇帝帽,戴在文笙头上。她愣愣地看着文笙,喃喃地说,眼下活着,还盼个啥,还图个啥?就想着咱笙哥儿快点儿长起来,往后能有个大出息。
说着说着,就将文笙搂在怀里头,脸紧紧贴着这孩子脸。文笙感到有道滚热水,从云嫂眼角里流出来,又顺着他脸颊,慢慢淌到下巴上。
到大兴庄时候,已经是傍晚。可进村子,到处是黑黢黢。敲几家门,只是听到狗吠声音,也没有人应。家子人就赶着车,在村子里转悠。眼见着黑得要瞧不见道,才看见个人家有隐隐灯火泄出来。
昭如去敲门,来开门是个老人,将他们迎进来。进屋子,才看老人须发皆白,身体却挺得笔直,是个硬朗朗样子。家逸便作作揖,说,老人家,叨扰。老人说,哪里,要说个人也闷得慌。说完便大笑,笑声如同洪钟,中气十足。
老人说,看各位模样,都是贵客。这里只有粗茶淡饭。说完拿出箩山芋,稍稍淘洗下,放在蒸笼里。又在墙角里拎出只斑斓大鸟,说,你们算有口福,今儿清早打只山鸡,等会儿并炖下酒。
昭如看这屋里陈设,十分简朴,倒也归置得干干净净。老人短衫,缀着补丁,也洗得发白。墙上挂着把猎枪,几张兽皮,还有些不知名工具。空气中有淡淡腥膻味,却并不难闻。老人麻利利地起火,就着锅灶收拾那只山鸡,云嫂便帮他打下手。昭如问,老人家,这家里只您个人?
老人没抬头,又笑笑,说,可不,漫说是家里,这整个村子,怕现时也只个人住。
家逸说,这其他人,都去哪里。们在村里兜这大半天,确也没有见上个。也真是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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