库尼茨基：陆（8 / 17）

他办公室很小，是他用很低廉价格租到单间，在栋快散架办公楼四楼。隔壁是家房产中介公司，再往

地坐在椅子里，看着桌面。他很不自在，就像是吞下什却咽不下去，噎住。他感觉到厨房里有种剑拔弩张气氛。他决定最后试下：

“们必须用名字去称呼事物……”他刚开口，却被她打断。

“是说，对，前提是们知道它们各叫什名字。”

“好吧。你没有告诉到底……”

但他没能说完，因为她把茶包扔到地板上，夺门而出。秒钟后，房门砰声关上。

库尼茨基觉得她是个出色演员。她完全可以胜任伟大女演员职责。

他总能知道自己想要什。现在却不知道。他什都不知道，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知道什。他拖出做好编目、串在根塑料杆上光盘盒，心不在焉地浏览起来。他不知道该查什，也不知道怎查。

前天，他整宿都坐在电脑前上网。他能找到什呢？张并不精确维斯小镇地图，克罗地亚旅游局官网，渡轮班次表。他键入“维斯”这个名字后，跳出来几十个页面。但只有几个是真正关于这座小岛。酒店价格，景点介绍。还有英文标识遥感成像图，他能确定只有点：那些照片都是卫星拍摄。还有检疫资讯公告，维多利亚体育学院。还有综合验证系统。

互联网允许他从个词转到另个词，提供链接，指向明确。假如有什事情是它不知道，它就机智地保持沉默，或顽固地不停给他看同样页面，看得人想吐。后来，库尼茨基觉得自己刚好降落在已知世界边缘，在墙角下，在透明软膜般天幕下。他不可能有办法穿透那层膜，看到另边世界。

互联网是个骗子。它承诺太多，口口声声表示会执行你每个指令，会找到你想找到答案，完成你任务，圆满你期待，奖赏你付出。但就本质而言，这种承诺实为诱饵，因为你立刻就会陷入迷狂，像被催眠那样。路径迅速分叉，加倍，翻几倍，你乖乖地沿路而下，哪怕现在前景已模糊不清，哪怕某种变异正在发生，你仍然不依不饶地追着最初目标。你脚下已没有根基，你出发起点已被遗忘，而你目标也将最终消弭，迷失在闪而过、越来越多页面中，这种商业模式夸下海口却不能兑现，无耻地假装有另个宇宙藏在扁平屏幕背后。可是，亲爱库尼茨基啊，再也没有比互联网更能误导人东西。库尼茨基，你到底在找什？你目是什？你想张开双臂，纵身跃入那个深渊，但没有比这更具欺骗性东西；看起来是风景，其实是桌面壁纸，你只能到底为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