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时李度才二十出头,却被命为枓栱大作头。张用也才和他初识不久,有天缠着李度,跟他进宫去瞧。工匠在上头架枓木,他们两个在下头瞧望,见那窗格雕得古奥又新鲜,不由得分神去看。不料顶上工匠失手,块枓木掉下来,正落向李度头顶。张用眼尖,手里却正在剥榛子吃,便脚将李度踹到旁,那枓木砸到李度脚边,李度却浑然不觉,双眼仍盯着那窗格,慢悠悠说:“这恐怕是从西周铜鼎上头垂鳞纹化来……”
念及旧事,张用想,李度不知是何等死法,唯愿他死时也正在瞧门窗或栏杆。不过,那院中房屋工艺极寻常,无甚可观之处。或者,他心里仍在构画艮岳楼阁。无论何等死法,他恐怕都不会惊慌。
朱克柔呢?她从没经过这等凶境,不过以她之性情,恐怕也不会惊慌啼哭。她会关上门在屋中静待,若有人破门而入,她恐怕不会叫那些男人近身,死也得自家做主。只是,那屋中没有丝毫凌乱或血迹,张用又特意去楼下查看过那后窗地面,也没发现坠楼痕迹。莫非是所有人都死后,她独自安然离开?张用不由得笑起来,无论生死,她都不会失那清冷自傲。生而为人,能活到这般地步才好。
走十几里后,腿脚酸痛之极,他却不愿停下来歇息,只想看这具肉身能累到何等地步。拖着伤腿,咬牙又挨十几里,终于走到家门前时,他却仍没倒下。他有些失望,想继续再走,可才转身,便倒下去。临昏迷前,他最后丝神志觉到,自己如小粒盐,投进片黑茫茫海水中。这便是死?他不由得笑笑。
等他醒来,眼先看到两张脸——犄角儿和阿念。
犄角儿满眼忧切,眼角沾点眼屎。阿念则戴着顶帷帽,脸被红纱遮住,只见目光溜溜闪动,却看不清面目。
张用想动动身子,手脚却都成死肉般,丝毫不听使唤。只有嘴皮还能动,他笑笑:“你们这是要私奔?”
“张姑爷也有短智时节——”阿念隔着红纱捂嘴笑起来,“有张姑爷那十两金子,还有那些铜,爹娘比雷公电婆还快性,口便答应犄角儿家亲事。那媒嫂才出门,他们又马上雇驴子,火闪般,去退胡家媒人礼。如今们已定亲,哪里还要私奔?”
“你戴这红纱,是来成亲?”
“张姑爷果真是累得没心智。难怪家小娘子说,气须闲养,智从静得。谁家女孩儿成亲戴这帷帽?娘说,既已定亲,成婚之前,脸再不能叫犄角儿瞧见。可娘却没说不许瞧犄角儿脸,还得寻小娘子,便把小娘子赏这顶帷帽找出来。小娘子自家那顶纱是淡青,她说自己日光见得少,面上缺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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