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家起起身,走到不远处那棵大树底下,是棵老槐树,几个人围抱不过来。大家便靠着树根围坐避雨。虽然头顶枝叶茂密,冰冷雨水仍不时滴落,众人心里又都寒透,互相挤挨着,都默不作声。唯有黄三奇会儿哭几声,会儿又怨冷怨疼怨爹娘。乌扁担受不得,何况这时节哪里还分尊卑贵贱?他便吼骂两声。黄三奇也明白这情势,低声碎叨几句后,便悄然收声。
好不容易挨到天亮,众人忙起回到水边。眼望过去,仍是片无边浊海。十个人寻整天,个都没寻见自己家人。只见到些灾民,都是离洪水稍远高地上人户。县城外座小丘坡上,有官府舍粥赈灾。他们在冲坏房屋里人寻个碗,过去排队领碗粥、只饼。其他人都只喝粥,勉强止住饥,饼省着没敢吃。只有黄三奇连粥带饼全都吃尽。
大家四散开,又各自继续去寻亲人。柳七沿着水边茫茫地走,越寻心越冷。也愈发觉着,上天无情,活着只有苦,爹娘和妹妹死恐怕反倒好,少受些磨折煎熬。不知走多久,天快黑时,他无意中又走回到昨晚上岸地方,其他九个人竟也全都又聚在那里,都坐在水边,有在哭,有在发怔。柳七疲乏之极,过去默默坐到边。
坐半晌,黄三奇忽然把抹掉脸上泪水和雨水,拖
浊汪洋,大水淹没大半个县,除县城带,周遭尽成海。哪里瞧得见人影?各人连自家房址都寻不见。黄三奇家那般大庄院,也尽没在水底。那庄院正在洪水缺口边,他爹那天过寿,正在摆宴,主客几百口人全都被冲走。黄三奇去州里买到件寿礼,正骑马往家里赶,才侥幸躲过劫。
各人焦忧家人,不由得起放声大哭。只有柳七,呆怔怔坐着,心里结冰般,滴泪都流不出。
哭累后,伙人仍呆坐在大雨里。天渐渐暗下来,大家都饿。马哑子身上背布袋里有给家人买粽子,他拿出来,默默分给大家,正好人只。都是青壮汉子,只粽子哪里填得饥?但众人身上再都没有吃食。
柳七留意到,他们九人穿都是旧布衣裤,只有黄三奇是蓝绫衫子、青绸裤,背上还斜背着个白绢包袱,瞧着有些沉重。
乌扁担也发觉,他大声问:“你包袱里背什?”
“嗯……是……萝卜。”黄三奇身子往后缩缩。
“萝卜?拿出来大伙儿吃啊。”
“嗯……刚吃粽子,接下来还不知道怎样呢,得省着些……”
乌扁担也没再说什,气闷闷叹起来:“接下来咋办?”
“先找个地方躲雨,等明天再寻家人。”江四站起身子,四处望望,“那边有棵大树,去那里躲雨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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