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前,已经挑不动担子,只能拎篮子去采桑叶,所以养蚕数量锐减。质量似乎也在下降,因为耳朵也不灵,经常听不到闹钟响,娇气蚕小子受不得他怠慢,不肯去为他创优争光。但这把年纪还在伺服蚕小子,全村也只有他,毕竟已八十多岁,能活着就是争光。阿姨说他记性和智力也在衰退,现在像个三四岁孩子,已经不大能说长句子,眼前事说忘就忘,包括年年来有时也会走出他记忆,看见怯生生,有时待天都躲着,亲近不起来。倒是阿姨没什大变化,还是那样精瘦又精干,看上去老得只剩副骨架,可说话做事仍然思路清楚,有条有理。
说起三十几年前神医大师,阿姨根本不记得他地址,只记得确有这个神医。
“可神医也续不自己寿命,”她说,“记得那时他都已是七老八十,现在该早作古吧。”
其实,即使人活着,地址记着,该也是寻不着人,中国现在已没有几个老地址可供人寻。再说即使人活着,寻着他,甚至寻着比他更牛大师神医,想也还不小瞎子双手,多少年前陈伤旧病,回天比补天还难。常识总比真理知道得多,常识告诉这是个荒唐愿望。
阿姨是医生,比更确定这件事荒唐性。“谁要说他能帮你如这个愿,他就不是什大师,而是大仙、大骗子。”阿姨说,“你父亲老糊涂,他说这话说明他智力已经跟老头子差不多。”
知道,对父亲遗愿,自己只能尽心,尽不力。
这回,告别时上校正在吃午饭,他饭量比还大。阿姨送到门口,对苦笑道:“你看他这胃口,真担心自己活不过他,先走。”这话像游荡在这屋里幽灵,每次来都会冷不丁撞到。每次撞到,都会看到她被乌云笼罩脸和被恐惧刺伤心,有时脸上挂着两行泪,努力地向下蜿蜒——有时觉得这是两滴血,有时觉得这就是他们两个人,两个人生活,活得吃力、孤独、凄苦,凄苦得只有用眼泪来洗掉眼泪,用孤独来驱散孤独。
九九
父亲去世后,侄子也迁出村庄,搬到县城定居。他偶尔还会回村里去看看,除清明节回去上坟,次都不多回。这也是父亲遗嘱之:卖掉老宅,少跟这村庄往来。这条执行得坚决,不像另条——还小瞎子双手——只是心到为止,没有真正花力气去执行。话说回来,能不能执行是回事,有没有花功夫去执行又是回事:是没有,心里有时不免为此内疚。这也是阻遏回村原因之,因为回去总会看到小瞎子,看到他心里就会被种混乱感觉填满,不见则罢,眼不见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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