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云山有点颓丧,搔着头皮,看吴荪甫眼,又望着窗外;抹深红色夕照挂在那边池畔亭子角,附近带树叶也带些儿金黄。
吴荪甫左手叉在腰里,右手指在写字台上画着圆圈子,低头沉吟。他脸色渐渐由藐视切傲慢转成没有把握晦暗,然后又从晦暗中透出点儿兴奋紫色来;他猛然抬头问道:
“云山,那时局前途还是片模糊?本月底山东方面未必有变动罢?”
“现在不敢乱说。看下月底罢,——哎,叫人灰心!”
唐云山苦着脸回答。
没有人晓得,还有法子挽救。”
吴荪甫轻声地似乎对自己说,额上皱纹也退些。杜竹斋又吁声,他心里算盘上已经摆定二万元损失,他咽下口唾沫,本能地掏出他鼻烟壶来。吴荪甫搓着手,低头;于是突然他抬头转身看着杜竹斋说道:
“人事不可不尽。竹斋,你想来还有法子没有?——云山这消息很秘密,是他们内部军事策略;目下长沙城里大概还有桂军,而且铁军开赣边,外边人看来总以为南昌吃紧;们连夜布置,竹斋,你在钱业方面放个空炮:公债抵押户头你要律追加抵押品。混过明天上午,明天早市们分批补进——”
“担保到后天,长沙还在们手里!”
唐云山忽然很有把握似插进来说,无端地哈哈笑。
吴荪甫突然声怪笑,身体仰后靠在那纯钢转轮椅背上,就闭眼睛。他脸色倏又转为灰白,汗珠布满他额角。他第次感到自己是太渺小,而他事业前途波浪太大;只凭他两手东拉西抓,他委实是应付不!
杜竹斋点着头不作声。为自己二万元进出,他只好再度对益中公司事务热心些。他连鼻烟也不嗅,看看钟,六点还差十多分,他不能延误刻千金光阴。说好经纪人方面由荪甫去布置,杜竹斋就匆匆走。这里吴荪甫,唐云山两位,就商量着另件事。吴荪甫先开口:
“既然那笔货走漏消息,恐怕不能装到烟台去,也许在山东洋面就被海军截住;刚才想想,只有条路:你跑香港趟,就在那边想法子转装到别处去。”
“也是这想。打算明天就走。公司里总经理职请你代理。”
“那不行!还是请王和甫罢。”
“也好。可是——哎,这半个月来,事情都不顺利;上游方面接洽好杂牌军临时变卦,都观望不动,以至张桂军功败垂成,这还不算怎样;最糟是山西军到现在还没有全体出动,西北军苦战个月,死伤太重,弹药也不充足。甚至于区区小事,像这次军火,办得好好,也会忽然走消息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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