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到这最后句,吴荪甫怒吼声,猛站起来;但倏又坐下,口音很快地问道:
“怠工原因是?——”
“要求开除薛宝珠。”
“什理由呢?”
杜竹斋睁开眼来,看见荪甫踌躇态度,竹斋就轻声说:
“荪甫,硬做不如软来罢。”
“也是这个意思——”
吴荪甫回答。现在他已经气平,将手里笔杆转两下,回头就对莫干丞说:
“干丞,坐下,你把今天早上起事情,详细说出来。”
僵在那里不动,也不说话;他脸上紫疱,个个都冒出热气来。这阵过后,他猛跳起来,像发疯老虎似咆哮着;他骂工人,又骂莫干丞以下办事员:
“她们先怠工?混账东西!给她们颜色看!你们管什?直到此刻来请示办法?哼,你们只会在厂里胡调,吊膀子,轧姘头!说不定还是你们自己走漏减削工钱消息!”
莫干丞只是垂头站在旁边,似乎连气都不敢透下。看着这不中用样子,吴荪甫怒火更加旺,他右手叉在腰间,左手握成拳头,搁在那张纯钢写字台边缘,眼睛里全是红光,闪闪地向四面看,好像想找什东西来咬口似。
忽然他发见高升直挺挺地站在边,他就怒声斥骂道:
“你站在这里干什?”
摸熟吴荪甫脾气这位账房先生,知道现在可以放胆说话,不必再装出那种惶恐可怜样子来。他于是坦然坐在写字桌横端张弹簧软椅里,就慢慢地说:
“是早上九点钟光景,第二号管车王金贞,跑到账房间来报告第十二排车姚金凤犯规则,不服管理;当时九号管车薛宝珠要喊她上账房间,哪里知道,第十二排车女工就都关车,帮着姚金凤闹起来——们听王金贞报告,正想去弹压,就听得片声叫喊,薛宝珠扭着姚金凤来,但是车间里女工已经全都关车——”
吴荪甫皱眉头,尖锐地看莫干丞眼,很不耐烦似打断莫干丞报告,问道:
“简简单单说,现在闹到怎个地步?”
“现在车间里五百二十部车,只有小半还在那里做工,——算是做工,其实是糟蹋茧子。”
“老爷刚才按电铃,这才进来。”
于是荪甫方才记起那电报稿子,并且记起写字台对面高背沙发里还坐着杜竹斋。此时竹斋早已看过电稿,嘴里斜含着枝雪茄,闭眼睛在那里想他自己心事。
荪甫拿起那张电稿交给高升,面挥手,面说:
“马上去打,愈快愈好!”
说完,吴荪甫就坐到他纯钢转椅里,拿起笔来在张信纸上飞快地写行,却又随手团皱,丢在字纸簏里,提着笔沉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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