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明棠道:“既有琅琊州府军肯帮忙,那灾后重建事便可缓上缓,着重在清淤、清尸,以免死人发疫病,让琅琊远道而来府军进不城。”
“自然是不能闹疫症……”黎太后粗通政事,虽不信他堂堂内阁元辅能如此之快倒戈,但他
或许她也看出自己不得已而出此下策,或许她也是为着保下自己性命……这许多不切实际幻想,都在后来这十年每次冰冷接触中被打破。
他不得不在次次失望中告诫自己,这世间有舐犊情深爱子之心,就必然有亲情淡漠,爱钱权胜过爱子父母。
天家多薄情,高处不胜寒,或许就是他身为帝王宿命。
直到这刻。
他从小到大,经历这许多伤害和委屈,铸起看似坚不可摧心防,却依然能被她轻而易举刺伤。
地看着她,慢慢红眼眶。
有这瞬间,他甚至希望自己就陷在滔天大水里,不曾靠岸。
人活世,遭逢生死,亲历八苦,若连血脉至亲都想要他死,那岂不是可悲到极点,那他又何苦来哉要在这苦海里蹉跎着?
黎太后笑笑,不以为意地看着地上碎瓷片。
“陛下年少有为……这是做雍朝九州天子大忌讳。”黎太后轻叹声,低声道,“你父亲如此,你也是如此。若你生来庸碌怯弱,母后定会保你生富贵平安。”
原来失望这种事,永远没有下限可言。
……
“眼下遭逢大难,禁军损失惨重,北营铁甲军又都折在河北,琅琊州府军肯前来襄助,是朝廷之幸事,亦是中州之幸事。”杜明棠历经两朝动荡,政治敏锐远超他人,他最先反应过来,朝太后躬身施礼,慢条斯理地开口稳住二人之间僵局,也随之定住身后众愤懑朝臣。
黎氏趁虚而入,率军逼宫有备而来,然琅琊府军尚未进城,与之虚与委蛇,切尚有转圜之机。
但若在此时彻底撕破脸,兵戎相见,不仅于事无补,做无畏牺牲,甚至可能彻底将皇帝陷于危局。
“怎保……?关起来做个痴傻疯儿吗?”沈玥木然地看着她,仿佛又见到那个永贞年间,那个幼时不得不装疯卖傻而被圈禁在东宫别院孩童。
宫里人惯会捧高踩低,挨打受骂都是常事,他被当成傻子关在小院里,缺衣少食,年四季裹着身破旧棉服,饿到极点甚至去抠床边黄泥。
除夕夜里他才被洗干净放出来,母亲赐他两块粘牙糖糕,回去后趴在冰冷床边吐整整宿,从此以后记住那股子甜腻恶心感,再也不肯碰任何甜食。
可他也跟着记住那两块糖糕味道。
因此仍对他母亲仍抱有丝希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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