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下安静,无人回应。偶有几个迟来扫墓人,惊异地朝吴墨林这里望几眼,恐怕当他是老年痴呆。
吴墨林喝口水,把火浇灭。他从兜里拿出笔,在那串名字后面写下,陶宝兴,曹复礼,正犹豫着,要不要把自己名字也写上去。突然手机响,对面人说:
哎,老吴啊,是三楼阿冲,陈阿冲,有桩事体想请你帮个忙呀……
来,望见对门房间里几张陌生新面孔,心里总是说不出难过。
讲着讲着,吴墨林有点乏,酒劲上来,身上软绵绵,眼前好像围着许多小飞虫,模糊不清。他蜷在自己坟前,仿佛蜷在六零那张长久没人睡空床上。睁眼看,这床竟生在楼外那块高高稻田里。老曹和老陶早就穿好衣服,戴上草帽,下地割稻去。两个人动作轻巧极,还在比赛谁割得更快。吴墨林坐起来,刚想开口,老曹和老陶先回头喊,睡什午觉啊老吴,快点下来割稻!等歇落雨,就来不及!
吴墨林听,赶紧下地找鞋。落地,咯噔下,头撞到石头上。抬头看,正是自己坟盖。
吴墨林拍拍自己发烫脸,点起火盆,从上衣兜里掏出黄皮红字工作笔记,撕张,烧张。他朝天看眼,讲,倷两个那边也要落雨吗,原来两边是样啊。气象预报看牢点,冷热自家有数,衣裳覅忘记收。
说到这,他顿下,蛮想倷两个,也想早点过来,但是倷也晓得,总要等到第四代生出来,再好闭眼睛。做人辈子,到底为点啥呀。说着说着,吴墨林掉眼泪,头埋在手里不肯出来。
再抬头,两只野猫走过来,舔舔地上鸭头颈。吴墨林惊,老曹,老陶,倷两个来啊,多吃点,多吃点噢。野猫低着头,吴墨林把酒端过去,野猫闻会,走开。
好好好,今朝不吃老酒,就吃鸭头颈。老曹吃酒,要讲疯话,对吧。
吴墨林面烧纸,面看野猫吃东西。他心里觉得,杂毛多是陶宝兴,耳朵大是曹复礼,越想越笑出声来。风呼呼地吹,时不时飘来几点雨,看样子,会又要落大。吴墨林讲,唉,年四季都是雨,倷两个伞也不带,快点回去,回去。他用手把猫赶走。
烧到最后张,吴墨林停下,盯着纸上名字,手抖起来。他忽然觉得,这些人就在周围似。于是站起来大喊:
张作永!沈青松!李全!戴大仙!落雨嘞,好回去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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