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晓光不禁抬头看他,将刚夹起饺子放下,认真地问:“哪方面?”
他说:“深沉。”
蔡晓光笑道:“嘿,你小子,嘴里都能说出深沉二字,证明你也变嘛。给乖乖地吃,什鸟话都不许再说!”
九七二年,在A城,“鸟话”“鸟人”成男青年们口头禅。本市批林批孔大
所以他只碰杯,言不发。他想,才不白当次儿子还祝别人父亲“身体健康,永远健康”呢!
蔡晓光问:“你父亲今年回来探家不?”
四年多以前,蔡晓光问到他父亲时,说可是“伯父”。现在,变成“你父亲”——连秉昆那简单头脑也感到几分无可奈何世态炎凉。
他淡淡地说:“不。他们那儿号召与国家共度经济困难时期,改三年次探亲假。”
这时饺子上来。
堂弟!”
虽然撒谎,有点竟蒙对!秉昆撒谎时内心里残余得意,被蔡晓光所说真相大扫帚下子扫得精光。
他尴尬极,有点儿无地自容。
蔡晓光对他尴尬很漠视,毫无同情,也许根本没看出来,若无其事地问:“你不饿?”
秉昆木讷地回答:“也饿。”
他心绪不宁地说:“晓光哥,求你事是……”
蔡晓光说:“吃,吃完再谈。”
他便只有忍住不说。
蔡晓光也不再说什、问什,不与他碰杯,只顾自己吃自己,喝自己,仿佛对面他根本不存在。这使他无法判断蔡晓光是愿意见到他,高兴与他共进晚餐,还是恰恰相反,不得不大面上过得去地虚情假意地应付。
他没忍住又说句:“你变。”
蔡晓光说:“还是。”他大声对周围人喊:“和堂弟好久不见,得找地方请他顿,否则他会向叔告状。你们吃完休息半小时,之后都给下到洞里去啊。肯定要晚回来会儿,不在也要人人都给表现得好点儿。谁表现得不好,那可就等于不拿当回事儿!”
包括那些比蔡晓光年龄大人,边吃着馒头喝着汤,边频频点头,诺诺连声。
他俩到校门外处小餐馆,里边很清静。刚进去,先在几个人起身走,小餐馆里只有他俩。蔡晓光要斤饺子,点几样凉菜和两瓶啤酒。
蔡晓光亲自为秉昆倒满酒,举杯道:“来,咱堂兄弟俩碰下,祝咱们爸爸身体健康,永远健康!”
秉昆心里好不是滋味,低头喝酒时,眼泪都快掉下来——白当别人次儿子,对方却并不知道;知道也肯定不领情,反而会认为自己不配。他觉得蔡晓光说“祝咱们爸爸”,另位指肯定不是他远在大西北当建筑工人父亲,而是人家自己叔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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