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这咿咿呀呀
声响里，他手里捧着
碗饭，默默地吃着。饭上是半条煎得香喷喷白咸鱼，淋
浙醋和砂糖。
食下栏，是太史第仆从间积习与传统。在宴请接近尾声时候，后厨总有些剩下饭菜，或是高汤熬尽汤渣，或是摆盘余下菜肴。最受欢迎，自然是蛇羹。那往往是厨房里有权力人，负责分配。个“近身”仆妇孩子，分到自然不多，浅尝辄止。
阿响闭上眼睛，回味蛇羹在齿颊间余味，膏腴而香甜，还有丝
港：威灵顿，闻园酒家；石塘咀，楠园酒家；油麻地，大三源酒家。
问五举山伯，做这“三蛇会”有什
讲究？回说三蛇坊间说法不，可太史第必用金脚带、过树榕、饭铲头三种。每蛇宴，要二十副，蛇汤才得其味。“龙凤会”则是三壳蛇、壳鸡，辅以蛋白猪膏，令其甘滑。所有荤丝走油炸过，方可会蛇入大锅慢炖。
又问，这太史第蛇宴除蛇羹，是否还要摆上九大簋？山伯说，师父也曾对他讲过，都是精巧非常菜式。啖蛇羹，须同饮蛇胆酒，热双蒸或三蒸，始能进补行气。佐胆酒，先上个四热荤，其中少不得有“鸡子锅炸”，这是太史筵上看家菜。压席是红焖山瑞，太史牙口不好，就舍冬笋用广肚同焖，焖到肚润汁入。他究竟也记不清，大约还有大良积隆咸蛋、蒸鲜鸭肝肠、杏汁炖白肺、菊花鲈鱼、夜香虾丁、红炆文庆塱鲤鱼和道“太史豆腐”，都是外面吃不到。
说，你见荣师傅做过？
山伯摇摇头，说，师父只做大按，未见他动过红案。跟他去恒生俱乐部吃过次。那里主厨说是太史第大厨李利先徒孙。师父吃几口，直摇头。
荣贻生小时候，确实吃过太史第宴菜。
那天，他吃到蛇羹，已是太史第掌灯时分。遥遥地，他看见向太史饭厅，有稀疏光从满洲窗里渗出来。窗上有团影，格外净白，几乎称得上璀璨。那是只法式水晶灯，在两面落地大镜之间，华彩辉映，绵延无尽。
间或有丝竹声传来。太史饮宴，逢有贵客，必请堂会。粤剧有之，因当年点翰林，曾于京师候职，京戏国粹也是向太史心头所好，并曾力促成梅博士赴粤，成就佳话。广州“闻声班”虽不及京津，但算勉强可听。第八第九两位太太，皆出身梨园，饮宴酣畅时，也可助兴。
这回饮宴于太史第，也是前所未有漫长。几乎到后半夜，还没有结束。
少年阿响，自始至终，并没有看清楚这个大人物脸。他只是在擦通花时，似乎看见这人背影。身形并不高大，甚至有些佝偻，但两条腿却绷得笔直。脚下生风，马靴在石板地上，有沉实钝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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