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时病房里就是间大地窝子。他说他是专门来找,托付件事。他气喘吁吁地从怀里掏出把棕刷子和个针线包,说,如果你能活着回到兰州去,定要到家去趟,把情况讲给女人听。你拿着这把刷子去,不管是女人还是姑娘,他们能认出这把刷子和针线包来,这是从家里带来。离开家时候,女人叫带上这个刷子,叫刷鞋用;姑娘把这个针线包放进书包里面,说是衣裳破好补。她们见刷子和针线包,就会相信你讲都是实话。
收下牛天德刷子和针线包,再也没说什安慰呀宽心呀话,答应如果活着回去,就定把刷子和针线包给他家送去。牛天德身体情况,以看再活不过三天。从夹边沟到明水,已经看到许多人死去。他们在死前要浮肿,浮肿消下去隔上几天再肿起来,生命就要结束。这时候人脸肿得像大南瓜,上眼泡和下眼泡肿得如同兰州人冬天吃软儿梨,里边包着包水。眼睛睁不大,就像是用刀片划道口子那细缝隙。他们走路时仰着脸,因为眼睛视线窄得看不清路,把头抬高点才能看远。他们摇晃着身体走路,每迈步需要停顿几秒钟用以积蓄力量和保持平衡,再把另只脚迈出去。他们嘴肿得往两边咧着,就像是咧着嘴笑。他们头发都竖起来。嗓音变:说话时发出尖尖如同小狗叫声音,嗷嗷嗷。这天牛天德样子、说话声音和走路姿势就是这样子。
过四五天,就逃离明水农场。为啥要逃跑,就因为还想活。还年轻,不想死,可看不到生还希望。怕再过几天就会变得和牛天德样,想跑也跑不动,就趁还能跑得动逃跑。那是十月初天夜晚,提根棍子防备狼进攻。财产什也没有带,只是用个布兜装几本医学书和老牛刷子针线包。是个医生,医学书对来说是最珍贵财产,当然要带上。是从明水河车站上火车,大约是晚上九十点钟,天黑透。第四天傍晚到兰州,因为没有钱买车票,也没有介绍信作凭证买火车票,在路上被乘警撵下去送到铁路派出所收容站。从收容站逃跑出来扒车到兰州。工作单位是兰州市中医门诊部,但不敢回单位去:估计关于通缉令已发到兰州所有派出所和街道办事处,回去就会把抓起来。是等到夜里十点钟才到姐姐家去,姐姐是解放前从陕北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,解放后在三爱堂解放军总医院当医生。母亲在划成右派之前离开陕北佳县,把家门锁投奔姐姐和姐夫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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