枯死老柏树还站立在村前小广场上。脱尽树皮树干和粗大枝杈闪着光,仿佛是尊金属雕塑。阿巴看到自己影子更长。他知道,那是太阳正在西沉。风从背后峡谷中升上来,吹在他背上。太阳正在收起它光线。从山下开始,点点往上。将河流,峡谷,还有下方村庄留在阴影里。让风吹凉荒芜山坡。阳光漫过他头顶,阿巴已经在阴影里。
走远马回来,翕动着鼻翼碰碰他身子。见他没有反应,就又走开。
马脖子上铃铛叮当作响。铃声那清脆。云中村还是在那里,在这天最后阳光下面。像个睡去就不再醒来巨人样。像座分崩离析山遗迹样。那些残墙在最后阳光下投下
头身体严丝合缝,棱角鲜明。
当阿巴看到开在碉身上那道门时,腿软,再也迈不动步子。石碉上那道门,不开在底部,而是在碉身上九米高地方。从山下上来。当石碉那道门出现在视线里,再走两三步,整个云中村就要在视野里出现。
阿巴感到气力正在从身上流失。身子发软,心脏震颤。好像是害怕,又好像不是害怕。他伸手拉住马尾巴,被马拖着继续向前。
云中村出现。
离开四年多时间云中村出现在眼前。残墙连着残墙。石墙,土墙,参差错落,连接成片。原先,墙两面是不同颜色。向外面浅,风吹日晒成浅灰色。向里面深,烟熏火燎深褐色。如今都变成个颜色。雪和雨,风和时间改变残墙颜色。不但是残墙,连每户人家柴垛都变成和墙样颜色。种泛着微光灰色。很多时候,梦就是这个颜色。石碉站在这片废墟侧面,沉默无声。村子废墟沉默无声。
阿巴眼望着云中村废墟,松开马尾就跌坐在地上。
在他和村子之间,隔着原来田地和果园。地面缓缓地在他面前降下去,又从村子跟前缓缓升起来。除这片平地,就再无平地。祖先把村子建在靠山坡脚,就是为腾出这片平地种植庄稼。那时候应该没有果园。果园是之后有。没人打理果园片碧绿。荒芜田地也片碧绿,杂乱而蓬勃地生长着野草。两匹马走到地里,专挑油菜顶着花苞嫩苔吃。马猛烈地打着响鼻。它们被油菜里芥辣呛着。
阿巴坐在那里,望着村子,几次想起身都不能站起来。
马很安静地走到荒芜田地里吃混同于野草油菜。阿巴想,至少应该把褡裢从马背上取下来。但他就是动不身子。他也没有试着动动身子。他是心里没有那个劲,从心里就觉得自己此时动不自己身体。
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,让他身影朝向村子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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