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东家,也想算,可心不由人呀。娃在时也烦她,打她,现在她不在,天天想她,光想见她。白天见不着,夜里天天梦她。梦里娃不淘,站在床前,老说:‘爹,天冷,给你掖掖被窝。’”
老范明白,又劝:
“老汪,再忍忍。”
老汪:
“也想忍,可不行啊东家,心里像火燎样,再忍就疯。”
家孩子都多。死个孩子不算什。银瓶又跟老宋闹两天,老宋赔她两斗米,这件事也就过去。个月过去。赶上天下雨,老汪有二十多个学生,这天只来五六个,老汪打住新课,让徒儿们自己作文开篇,题目是“不患人之不己知,患不知人也”,自己对着窗外雨丝发呆。又想着下午不能让徒儿们再开篇,也不能开新课,应该描红。出去找银瓶,银瓶不在,不知又跑到哪里说闲话去,便自己回家去拿红模子。红模子找着,在银瓶针线筐下压着;拿到红模子,又去窗台上拿自己砚台,想趁徒儿们描红时候,自己默写段司马长卿《长门赋》。老汪喜欢《长门赋》中两句话:“日黄昏而望绝兮,怅独托于空堂。”去窗台上拿砚台时,突然发现窗台上有块剩下月饼,还是个月前,阴历八月十五,死去灯盏吃剩。月饼上,留着她小口牙痕。这月饼是老汪去县城进课本,捎带买来。同样价钱,县城月饼,比镇上月饼青红丝多。当时刚买回。灯盏就来偷吃,被老汪逮住,打顿。灯盏死时老汪没有伤心,现在看到这牙月饼,不禁悲从中来,心里像刀剜样疼。放下砚台,信步走向牲口棚。喂牲口老宋,戴着斗笠在雨中铡草。个月过去,老宋也把灯盏给忘,以为老汪是来说他孩子在学堂捣蛋事。老宋孩子叫狗剩,在学堂也属不可雕朽木。谁知老汪没说狗剩,来到再次新换水缸前,突然大放悲声。哭起来没收住,整整哭三个时辰,把所有伙计和东家老范都惊动。
哭过之后,老汪又像往常样,该在学堂讲《论语》,还在学堂讲《论语》;该回家吃饭,还回家吃饭;该默写《长门赋》,还默写《长门赋》;只是从此话更少。徒儿们读书时,他个人望着窗外,眼睛容易发直。三个月后,天下雪。雪停这天晚上,老汪去找东家老范。老范正在屋里洗脚,看老汪进来,神色有些不对。忙问:“老汪,咋?”
老汪:
“东家,想走。”
老范吃惊,忙将洗半脚从盆里拔出来:“要走?啥不合适?”
老范:
老汪:
“啥都合适,就是不合适,想灯盏。”
老范明白,劝他:
“算,都过去小半年。”
老汪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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