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新房子
造起来，有二伯就搬回家里来住
。
家是静
，尤其是夜里，连鸡鸭都上架，房头鸽子，檐前麻雀也都各自回到自己窝里去睡觉。
这时候就常常听到厢房里哭声。
有回父亲打有二伯，父亲三十多岁，有二伯快六十岁。他站起来就被父亲打倒下去，他再站起来，又被父亲打倒下去，最后他起不来，他躺在院子里边，而他鼻子也许是嘴还流些血。
院子里些看热闹人都站得远远，大黄狗也吓跑。鸡也吓跑。
老厨子说：“说出来怕你羞死！”
有二伯说：“死，死不，你别看穷，穷人还有个穷活头。”
老厨子说：“看你也是死不。”
有二伯说：“死不。”
老厨子说：“死不，老不死，看你也是个老不死。”
穷鬼。穷鬼阎王爷也不爱惜，不下地狱就是好。还洗澡呢！别沾污那洗澡水。”
老厨子于是说：“有二爷，照你说穷人是用不着澡盆啰！”
有二伯有点听出来，就说：“阴间没去过，用不用不知道。”
“不知道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
老厨子该收柴收柴，该担水担水，假装没有看见。
有二伯孤伶伶地躺在院心，他没有边草帽，也被打掉，所以看得见有二伯头部上半是白，下半是黑，而且黑白分明那条线就在他前额上，好像西瓜“阴阳面”。
有二伯就这样自己躺着，躺许多时候，才有两个鸭子来啄食撒在有二伯身边那些血。
那两个鸭子，个是花脖，个是绿头顶。
那二伯要上吊，就是这个夜里，他先是骂着，后是哭着，到后来也不哭也不骂。又过会，老厨子声喊起，几乎是发现什
怪物似
有时候，他们两个能接续着骂两天，每次到后来，都是有二伯打败仗，老厨子骂他是个老“绝后”。
有二伯每听到这两个字，就甚于切别字，比“见阎王”更坏。于是他哭起来，他说：“可不是！死连个添坟上土人也没有。人活辈子是个白活，到归终是场空……无家无业，死连个打灵头幡人也没有。”
于是他们两个又和和平平地，笑笑嬉嬉地照旧地过着和平日子。
十二
后来家在五间正房旁边，造三间东厢房。
“看你是明明知道，看你是昧着良心说瞎话……”老厨子说。
于是两个人打起来。
有二伯逼着问老厨子，他哪儿昧过良心。有二伯说：“辈子没昧过良心。走正，行端，步两脚窝……”
老厨子说：“两脚窝，看不透……”
有二伯正颜厉色地说：“你有什看不透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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