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阿爸赶
出来
。”说道。
“哦，是
？”
母亲喃喃应道。她大眼睛默默地注视着，手搁在手背上。
刹那，感到跟母亲在某些方面毕竟还是十分相像。母亲辈子都在逃亡、流浪、追寻，最后瘫痪在这张堆塞满
发着汗臭棉被床上，罩在污黑帐子里，染上身毒，在等死。毕竟也是她这具满载着罪孽，染上恶疾身体骨肉，也步上她后尘，开始在逃亡、在流浪、在追寻。那刻，竟感到跟母亲十分亲近起来。
“那，现在只剩下弟娃个人跟着你阿爸？”母亲细颤声音，变得酸楚起来。
“阿母——”觉得喉头好像给塞住，叫不出声音来似。
“医生说，毒跑到骨头去，要锯掉——”母亲用手在她下身划下，“两条腿都要锯掉，锯条腿要七千块钱呢！莫说没钱，有钱也不锯！医生说，毒已经散开，攻心就要死。死不是死，这种女人还活着做什——”母亲突然颤巍巍地撑起身来，她那双陷落大眼睛灼灼闪起光来，“阿青，你答应你阿母件事好？阿母从来没有求过你，你就替你阿母做这件事好？”
“好。”应道。
“你阿母是活不长，阿母死，你到庙里去，替你阿母上炷香，哪个庙都行。你去跪在佛祖面前，替你阿母向佛祖求情。你阿母辈子造许多罪孽，你求佛祖超生，放过你阿母，免得你阿母在下面受罪。你阿母生罪孽，烧成灰都烧不干净！死，你阿母是不怕，就是怕到下面那些罪受不——”
母亲说着，她那深坑眼眶突然冒出两行眼泪来，流到她那凹下去面颊上。将床头那叠粗黄卫生纸递两张给她。她接过去，揩揩面上泪水，擤擤鼻涕，才又倒卧到床上去。隔半晌，她长长地吁口气，叹道：
“你们阿爸，其实他对，也还不错。只是——”
“阿青，弟娃到底是你亲骨肉，你对他是要好——”
“阿母，弟娃死。”终于大声说出来，好像胸中块淤血，下子吐出来似。母亲呆呆地望着，似乎没有听懂话，“弟娃死三个多月，阿母——”
坐到母亲头
她皱起眉头，咂咂嘴。突然间，她嘴巴撇，轻佻地笑起来，问道：
“怎啦？老头子还好？还天天呷酒？”
“不知道，”摇摇头，“有三个多月没看见他——阿母，也离开家。”
“是？是？”母亲亢奋起来，眨着她那双下陷闪灼眼睛。随即她却伸出手来，拍拍手背，点着头，叹道：
“你也跑出来，阿青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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