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仙,不过是无知无觉。而无知无觉,乃是死。修仙,不过是修死。
他这笑,嘴里破布团刺痒喉咙,又闷咳起来。咳嗽止住后,他才想起正事,忙睁开眼,麻袋中原先还能透进些微光,这时团漆黑,已入夜。他又细听听,驾车是吴管家。听来他于驾车极生疏,不住喝马,声气又急又慌。行小段路,张用嗅到阵麻油香,是城西北卫州门外家油坊,来时经过。车子右倾,拐向东边。路上只偶尔听到人声车马声,张用躺在麻袋中,边听边嗅,不断推测路程方向。
他来时已告诫过犄角儿、阿念以及沧州三英,莫要尾随跟踪,以免银器章发觉生疑。又叫范大牙去开封府寻些人吏,到金水河那庄院后面查找,天工十六巧尸首应该埋在那片林子里。
张用原先不但不怕死,反倒有些好奇,时时忍不住想死死,去瞧瞧。可刚才推导出,死,实乃无知无觉。他顿时兴味索然,不愿去死。再想到李度、朱克柔等人,他们若都已死去,实在可惜。李度再不能望着楼阁发痴,朱克柔也再不能坐于花树下品酒,没他们去感、去觉、去知,连那些楼阁、花木、茶酒也都寂寞无味。
他分神,竟忘留意外头,不知到哪里。车子行阵,忽然停下来,吴管家在前头下车,朝旁边走去。走十来步,停下来,静半晌,又返转回来,上车驱马,车轮又滚动起来。行约半里路,张用听到河水声,应该是五丈河上游。车轮下随即响起木板轧轧声,车子过桥,旁边不远处响起打铁声,声响极倔重。张用笑起来,是新酸枣门外五里桥。那河边老铁匠姓陶,是他父亲故友,脾性极硬,艺高人傲,和人说不上三句话便要争吵,人称铁核桃。如今已经年迈,那打铁声不如以往那般峻急,滞缓许多。哪怕如此,那倔气仍在,他也仍能拿铁块解气。他那父亲却已死,无知无觉躺在那坟墓中。
父亲死时,张用并未如何伤心。这时心里却隐隐痛,父亲生前那般爱木艺,随意捡到截树枝,都舍不得丢,都要拿在手里轻抚阵,看它是何等质料,能做成何等器具。成器具,便有用,也便有命,不必枯朽在路边。然而,遍天下树木,丛生密长,千年万年不休,父亲却再也伸不出根指头,再摸不到根细木。想到此,张用眼中不觉涌出泪来。
不过,他旋即想到,除爱木,父亲更好静。没有活儿时,他便坐在院中那棵杏树下,望着天,言不发。若不被旁人搅扰,怕是能坐整天。有知有觉固然好,无知无觉,亦无不好。父亲生,木工活儿做不知多少,那般静坐,却从来都是片时偷闲。如今,他总算能长静无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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