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平头回,她想看清男子目光。盛力越躲,她便越想捉住,却始终捉不住。这令她竟有些焦恼,连身旁使女都发觉她这异常,盛力双眼却始终藏躲着。
直到有天,盛力结完账,又将串钱掉到地上,又俯身去捡。明慧娘心里颤,随即,样物件滚到她脚边。低头瞧,又是个小布卷儿。她忽而生出阵气恼,定住双眼,等着盛力起身。盛力捡起钱,直起身子,目光虽仍有些怯,躲躲,却终于还是望向她。她也总算看清楚那双眼——
眼睛不大,眼角还微有些下垂,目光里积满多年艰辛之苦,却极稳实,更含着些温热。她从那双眼里看到片深潭,潭里是不见底爱慕。
只瞬,盛力便又低下眼,略犹疑,转身走出棚子。他目光收回之际,明慧娘看到其间流露出些余绪。愣半晌,她才回味过来,那是惜别与不舍。
她顿时怔在那里,另个工头进来结账,使女在旁
窄缝,方肥在里头咳嗽声。明慧娘忙轻声谢罪:“愚妹无能,跟丢梁兴。”摩尼教中,人人不分高低,彼此只以兄弟姊妹相称。
“莫要自责——”方肥语调始终温煦和缓,“梁兴暂可不去理会,刚收到密信,紫衣人藏在城南红绣院里。焦智已经去安排人手,今晚去那里搜寻。”
“也去。”
“呵呵,焦智劝莫要告诉你,却知道你闲不得,已替你安排差事。你扮作贩妇,去红绣院墙外望风。红绣院后街有家燠肉面馆,店主杜十六是教弟兄,旦有缓急,你立即去报信给他。”
明慧娘领命,立即赶回城里寄住家客店,那店主也是教友。她请那教友寻来套破旧衣衫,用灰将脸抹脏,头上包块旧帕子,提个陶瓶,扮作夜市卖茶水妇人。装扮好后,从后门出去,步行赶往城南。
走在路上,她不由得又念起丈夫盛力——
自从捡到那个小木雕后,她又接连在桌下发现小布卷儿,里头仍是小木雕像,雕全都是她。前后共六个,雕六种笑容:窃笑、浅笑、羞笑、莞尔笑、俏笑、大笑。
每种笑,她都没有过。独自在卧房时,她将六个雕像排在桌上,总是看不够。心里时悲时喜,摇荡不尽。
再上山去漆园时,她便时时留意盛力。然而,盛力每回来交漆结账时,总是低着头不瞧她,偶尔目光相遇,也迅即躲开。
自小在妓馆里,那些男子见她,目光从来都像爪子般,恨不得立时将她剥光。嫁到这漆园后,那些漆工见她,虽不敢斗胆直视,却也时常在旁偷觑。这两样目光,她都极厌恶,从来都装作不见。久而久之,男子目光便化作周遭物件,她在其间漠然通行,只求莫要触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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