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声些,中人们听不见,呱唧他们也不认。”
王盥牙关颤个不住,又是半晌,才尽力提高声量,唤声:“父亲。”
“哎!”王小槐高声应着,跳下椅子,从王盥手里抓过青玉弹弓,随即将页纸递给王铁尺,“你是大中人,这是亲笔写呱唧文书,你读给大家听听。”
王铁尺接过那页纸,瞧,脸上顿时愕,望望王小槐,又望望众人,最后瞅着王盥,露出丝古怪神情。
“你不念,念!”王小槐又把扯回那纸,高声念起来,“不呱唧。若要儿,将来自己生。尔辈皆是癞狗子!呸!”念罢,他将那个青玉弹弓重重甩向王盥,“你这个弹弓比你还老,不要,还你!”
落到地上,再用墨染污那牌位。来这乡里后,两人不时也会碰面,王盥却从不愿睬他,王盆似乎也不敢跟他对视。这时想到王盆,当年之冤又翻涌心头,不由得生出阵气恨:即便不愿,也不能让王盆得计。何况,虽然年纪悬殊,侄儿认叔为父,也并不悖礼。
他不再多虑,揣些钱,独自徒步走到县里,四处寻许久,终于寻到个青玉雕制弹弓,莹润冰滑,堪赏堪玩。他论阵价,用七百文钱买下来。
这桩事,他既不愿说给妻子听,更不愿让儿孙知晓。辗转夜,第二天起来,又踌躇许久,他才揣着那青玉弹弓,犹犹豫豫穿过大土丘,来到王小槐家。他站在院门瞧,院里站许多亲族,前堂里坐着几个人,王小槐坐在上首,下首三人都年近古稀,是如今宗族中三位主掌。
王小槐正在摇头晃脑说着什,眼瞅见王盥,立即跳起来,尖声叫:“中人全都到,赶紧来呱唧!”院中众人齐望向王盥,神色都有些异样,王盥脸顿时又涨红,但形势至此,再难退回,只得低头走进去。
“年轻弹弓你寻到没有?”王小槐重又坐到中央交椅上,摆出老成家长作派。
弹弓砸中王盥胸口,跌落在地,碎作几截。王盥用大半生才挣回颜面,也跟着重重摔碎。他跪在那里,浑身剧抖不止,头脑中“铮铮铮”阵铜击声,要将脑颅击碎般。
他不知道那天自己是如何回到家,又是如何躺到床上。可这躺,竟躺半个月多。他原本只想躺到死,直到个消息传来:王小槐被烧死在虹桥上。
王盥立在堂中间,垂着头,脸要烧起来般,只能微点点头,从怀里取出那个青玉弹弓,走上前几步。
“呱唧要跪拜献礼。”王小槐高声说。
王盥犹豫半晌,只得跪下来,双手将弹弓递呈过去,手直隐隐在抖。
“叫父亲。”王小槐命令道。
王盥越发羞愧,强抑半晌,才低低叫声:“父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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