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儿子这时在她背上睡,把涎水流到她肩头和辫子上。
安徽女人叫他老陆,让老陆看看脸盆架上小镜子。他好多年没镜子照,因此镜子里脸孔对于他自己更是陌生。污垢并没有完全洗掉,小块小块地错过手指搓揉,细看还是个碎裂泥脸壳子。邓指媳妇好人做到底,又倒半盆热水给老犯人。她说亏得冬天有雪,要多少水化多少水,夏天要到几里外打水,孩子们洗澡也洗不起。
老几拿起安徽女人给他布片往脸上擦时候,脸皮层钻心刺痛。邓指媳妇眼睛定在老几脸上,
“操,为个手表还到犯人里头悬赏钟表匠去?”邓指说,声音里还有几个哈哈。
老几突然发现其实邓指是在生气,笑着生气。他在气老几玩花样险些玩成,块样子货欧米茄让他邓指帮他老几陈仓暗度,差点去成场部礼堂。要不是这几天大雪,老犯人可不就看成电影?老几更加服气邓指好修养,肚子窝囊气还不对老几翻脸,还让老几“坐坐坐”。
安徽女人端来茶缸白开水,也让老几“坐坐坐”。屋子里股青稞糊糊气味,掺乎着四个孩子被窝、袜子气味。光是气味就很幸福温暖。屋子有二十平方米,天花板上东片西片水迹,是漏进来雪水或雨水勾勒地图。墙上贴着领袖像和年画,老几写春联贴在毛主席像两边。糊着报纸窗户黄晕晕,把外面冷冷白色雪光也暖过来。
只要有修理手表工具和修理手册之类书,老几可以修好手表。“肯定能修好!”老犯人为自己和欧米茄担保。
“修不好呢?”邓指问道。
老几再次铁嘴钢牙,说绝没有问题,定能修好。邓指听出他话外话:修不好很简单啊,收回你仁义就是——还去什场部礼堂?就此死这条心吧。
《钟表修理入门》是从大队图书室借,工具是从场部供销社借。老几在号子里用功,夜就把《钟表修理入门》读完,大致“入门”。因为号子里没桌椅,也没有足够光亮,邓指只能把他家变成临时钟表修理摊。触碰那细微东西,老几需要把双手彻底洗洗。入秋之后他就没洗过手,最多破冰化水时沾点冰。
邓指媳妇把盆热水放到铁丝脸盆架子上,面邀请他:“洗吧洗吧!”
他手洗黑两盆热水,把块肥皂也洗小。邓指媳妇还在慷慨,还在拿热水款待他,让他把脸也顺便洗洗。他洗脸时邓指被财务叫出去,叫得十万火急。七大队大墙里又出事件,什事件老几要等回到大墙内才能知道。
邓指媳妇在洗脸老几旁边站着,说:“哎呀,这都洗出个谁来?洗得都不认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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